打著現實主義幌子偷奸耍滑是最狡黠的政論腔調之一,你只要裝老練,嘴角一撇、眼角一斜,說變不變結果都一樣,轉來轉去都是暴政循環……管保有人跳出來誇你人間清醒。這種論調想當然地假設:滋生暴政的土壤會一直滋生暴政。看起來簡直無懈可擊,你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嗎?
如果這種謬論是真的,那麼世界上就不可能有專制國家成功轉型民主國家。但正如一些人喜歡用決定論和必然論從結果來倒推暴政循環一樣,還有一些人也很喜歡用同樣的論調來解釋民主轉型,而且也一樣是從結果倒推原因。
暴政在向民主政治轉型的過程中有一道細細的窄門,許多偶然性因素疊加到一起,剛好幫助一個國家順利通過窄門,這種情況在第三次民主化浪潮期間出現過很多次。只是事後諸葛亮們喜歡表達自己的後見之明,回過頭去看歷史,把什麼現實都說成是歷史必然的。這是一種妄念和自欺。
理論上,我們當然要先清理滋生暴政的土壤和社會環境才能確保社會變革不會導致暴政循環,但是你要明白這一點:歷史上的社會轉型並不是等暴政土壤清除乾淨以後再來轉型的,而是不做暴政土壤的那一批人率先引發社會變革,再來逐漸改善遭到暴政荼毒的政治生態。
1979年伊朗人做錯了歷史選擇,但這只是我們的事後聰明而已,處在當時歷史環境中,伊朗人和西方國家都沒想到霍梅尼會造成政治權力嚴重失衡,乃至大權獨攬。霍梅尼的轉變並不是什麼歷史必然性因素,在現代社會複製神權政府,在沒有嘗試過以前,人們以為它有可能讓國家變得既傳統又文明的。沒有人天生就崇拜野蠻的中世紀體制。
你如果抱著必然論的調調來闡述伊朗伊斯蘭革命歷史,那就毫不奇怪你也抱著必然論的調調來預想眼下伊朗能否平穩渡過這段政治動蕩期,因為這樣做最省事,不用動腦筋,還能裝出深謀遠慮的樣子,並且贏得一片掌聲。
從
1979年以來,伊朗社會反抗神權統治的鬥爭一直沒有中斷過,你不必等到把支持神權政權的舊社會人格全部清除乾淨了再允許伊朗人重建自己的國家,這種設想在任何一個歷史場景中都是格格不入的。
我們仍然要對伊朗局勢持開放態度,有時候可能性世界的轉輪就像銀行保險櫃密碼鎖,齒輪轉動到那個窄門上,伊朗就會不一樣。現在伊朗是不是具備了這樣的條件呢?至少我們可以肯定,現在的伊朗社會已經大不同於
1979年的伊朗社會了:現在他們付出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流血代價,受夠了神權統治,不會再容忍換個姿勢再來一次。
至於伊朗會不會錯過眼前的歷史窗口期,在恰當的時候走上街頭推翻暴政,我們拭目以待吧。如果錯過了就錯過了,不要事後聰明說什麼必然。正如法國哲學家昆汀·梅亞蘇所講:世界上唯一必然的就是偶然性。
從專制轉型到相對更自由開放,前設應該是經濟生產模式的變化;這一點我倒是很認同馬克斯的觀察。中東的社會,相對最開放包容的就是 UAE 。
當然,今時今日要經濟生產模式的進步是可以來得很快。最重要是國民對經濟轉型有期望而不是恐懼,否則就會形成一種共同的願望要抵制發展的力量。這也是為何那麼多國家寧願封閉和落後也不願意轉型。